◆长跑和爱情:
大学,我依然喜欢长跑,喜欢那种同学老师围着圈子,为我摇旗助威呐喊加油的声音,很舒畅。途中,风从耳边呼呼而过,阳光细碎的打在全身紧绷的肌肉上,轻柔真实。那是一种挑战生命极限,超越自我的旷达,在平安到达终点的时候,我会感到浑身充满成就。只是我有一个小小的怪癖,每次在到达终点的时候,我总会跪在那里,匍匐着用嘴亲吻白线,犹如亲吻我最爱的女孩。因为他们说,长跑和爱情,本是同根生,爱情是长跑,长跑亦是爱情。
学校的男生有两种,一种是学校任何活动都不参加,于他们毫无瓜葛,整天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,迷恋书本,而这样成绩往往仍然一塌糊涂。另一种是不仅在学校的各种活动中自信活跃,身影频频乍现,成绩也很优秀。高中进校时我应属于前者,沉默无语,学校班级的任何活动仿佛都与自己扯不上边,没有半点关系。那些成就的词语只是属于别人,我从没想过那些呐喊掌声加油鲜花也可以属于自己。那时的我,天空总是灰色的,除了灰色便什么也没有。我是自卑懦弱的,甘于平庸,甘于承认自己比别人弱,别人向我剜白眼打口哨,我都总是绕道而过。
直到有一天,我遇到了她――雪灵。我的生活彻底改变。那以后的日子,当我再仰头看天的时候,除了灰色,还有那么多春天绚丽的花朵,蓝色,紫色,还有代表憿情荣誉的红色。我发现我是那么那么的优秀,在各个领域都能迎来掌声喝彩,游刃有余,人人惊诧,得到他们羡慕的目光。
只是在几年后的今天,当我又一次踏着白色的起跑线的时候,我的天空一片阴霾,再次出现代表颓靡死亡的灰色。在长跑和爱情的面前,我彻底失败了,当我踏上白色起跑线时的那一刻就知道这是注定的结果,难逃的劫数。我把整瓶矿泉水淋向自己的头,那冰冻的凉钻进眼睛,鼻孔,流过脖颈,穿过胸膛……,伴随着锥心的刺痛。
透过满眼的水雾,我看到她正坐在我前面的青石栏杆上,穿着吊带碎花布裙,还是乳白色,她说她喜欢这个颜色,纯洁没有杂污。半透明的凉鞋悬空,白皙的脚趾露在阳光里。她还是我喜欢的那个她,一点也没有改变,唯一变化的是在她的旁边多出了一个他。
发现她的时候,她似乎也看见了我,眼光碰触,她不好意思的扭过头,看向她旁边那不叫男人的家伙。她对他强装欢颜,我恶心的想挣脱裁判的束缚,爬上看台的石阶,冲上栏杆,拎起那变态男人的衣襟,给他丑陋的面孔重重一拳,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男人的力度。那是以前她教我的。她说,打人也是一种美,尤其是好人打坏人的那种,很英雄,给人美的幻觉。每每那时,我便在一旁挥动着拳头说,是这样吗?然后拳头就向她的身上落去,不过很轻,带着无边的疼惜。她便假装逃跑,一个劲的喊救命,坏人打好人了。
我的拳头捏得咯嘣咯嘣直响,浑身因刚才水的进入,在阳光下腾腾冒着热气。身体象是要爆炸的热气球。眼中的水气早被阳光的抚摩干涸,此时却又湿润,我知道那是自己的泪水,透过空气的间隙,除了雪灵,别人是无法看到的。
我象一头发了疯的雄狮,眼光狠狠地穿刺着雪灵那娇弱的身子,还有她旁边那龌龊肮脏的男子。这时,裁判已经开始喊各就各位,我不得不暂时放弃攻击的行为。但我并不是一只哑哑学语的丫鸟,我是男人,我有着男人美的力度,这雪灵是早知道的,她知道我不鸣则已,一鸣是会惊天伤人的,所以她一直逃避着我,几月来一直都无缘与我见得。今天,她却突兀的出现,而她以前在QQ里告诉的男子竟是那么的凹凸不平,那么令我恶心,让我有了打人的冲动。
队员们身子已经前倾,裁判开始举枪,长跑与爱情的较量即将上演。她喜欢的仍是白色,但她爱好的牌子不再是双星,而是Meters/BonWe,她爱好的不再是素面朝天,而是蓝色的眼影,鲜艳的浓妆。
○起点:
到检录处检录的时候,布标的号码是自己选的,170。红色的数字鲜明地印在白色磨损的布面。自我进校来170一直都是我的专用,这个号码是属于我和她的,那上面还保留着上届运动会自己汗液粘稠腐烂成功拥抱的味道,也有她拍打亲吻我的欢颜和清香。
工作人员问我干吗要自己选号。我说我喜欢这个号,它代表我的身高,它是我的幸运号。他们说,小伙子,有意思。我便酣痴的笑。他们不知这个号是我高二第一次走上跑道,她为我精心挑选的。她说她喜欢170的男孩,也喜欢170的号。我说,我只有165的,没有170。她开始袒露的微笑,等你上大学的时候不就170了吗,她说。然后用纤细白嫩的小手环腰从背后小心的把布牌为我系好。引来不少男孩子羡慕的光照。
走的时候,她会用手拍拍我胸前的号码说,170,这是我们的幸运号码,你是我的白马,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是吗。我的眼睛有温热的液体流动。我俏皮的说,小姐,谢谢你买下我这匹马,来拍拍手,我绝不让你失望。
她咯咯的笑,笨蛋,马是不会握手的。快上场吧,裁判都挥旗了。
我拿着号码牌,站在人群中,目光一直收索着。但那只是自己难以忘记爱情的举动,无人觉察。我就就这样拿着,傻愣愣的。她不会出现的,即使出现,她也不会让我看到,我想。
小微跑过来取过我手中的号码说,蠢蛋,不要再等了,她不会来的。我给你戴上吧。于是,我的170便被小微紧紧定固在我的胸前。太紧,没有她给我系的适中,只有她知道我的身形,我肌肉的尺度。她不在,我也就只好将就着用。我说小微谢谢,眼中带着忧伤失落,她没看见。
小微一拍我的后背说,加油哟,而我耳朵里好象塞满很多大密度的物质,什么也没有听到。只是感觉她拍的力度和部位有着那么天壤的差别。我真傻,她又不是雪灵,她怎么知道我需要的部位是在胸前,心脏的地方呢。
我已站在起跑线上。脚尖触着醒目的白色。身子被周围的对手拥挤得变形,向左瞄,我站在第六的位置,右边是一个高过我头顶很多的大汉,再右边是一个细弱高纤的竹竿,真不知道他们怎么也来参加这个明知会失败的项目,也许他们和我一样也是来挑战生命体验生活吧,我想。最右边的那个穿着红色背心,暴露全身无可挑剔的肌肉的家伙谁都能够认得,他是国家二级运动员,上届冠军。比赛前,大家都在议论着为什么这么倒霉和他分在一组,心里充满埋怨恐惧,我一点也未感觉,只知道我要做的是战胜病魔,挑战生命的极限,得到自己所希望得到。
偏偏于此,我竟发现了她,雪灵。而她的左肩还搭着那个她们全院皆知为孬种恶棍的手。义愤填膺却又心生绝望,也许是太爱她吧,感情裂变得如此热烈。曾经那些熟悉的画面汹涌而来。我接过小微递过的矿泉水,哗哗地倒向头部……
在这之前的每届运动会总是她递给我的,她还会为我买一盒蒙牛牌的纯牛奶,快喝吧,喝了它你就会有使不完的劲,她说。我仰头看着天一饮而尽,露出微笑,再把冰凉的水倒向自己的头部。她在我的脸面抚摩,手指到的地方是那么温柔。
起点的白线晃动,我满眼充满水雾,象一只发了疯的雄狮,满眼充满愤怒,是的,愤怒,鲜血一样殷红。
◆第一圈:
我愤怒的步伐越演越烈,心被撕痛厉害的时候。我听到了裁判口中的各就各位,接着便是一声剧烈轰鸣的枪响。
百马奔腾,没有时间让我去多想,心痛麻木的同时,比赛的本能让身体随着人潮喷射而出,如一匹白色的骏马。那速度,离弦之箭,风“嗖嗖”作响。刚才那些压抑凶猛的情感全部聚集到了我的脚板,让我脚步生风,一路领先。
我的浑身挂满白色,白色的运动衫,白色的运动断裤,白色的软底鞋,全是双星的。那是我和她共同爱好的牌子。高中就读时的县城很小,双星专卖店好象就一家。需穿过一个小巷,到了西街,然后再穿过电影院门前一棵大大的黄角树,才能到达。
第一次去是高二运动会的前一天,雪灵用左手拉着我的右手,很自然毫无拘束。那时,我还是一个羞涩腼腆的男孩,砰砰心跳,并不习惯她拉着我的手。总觉两个人手拉手的跑,前面总象是多了一双脚,旁边的空间也变得格外狭窄拥挤,天空都似乎在跟着我们跑。所以我总是显的被动别扭,眼光注视着周围怪异的眼神,脚步有些慢,不象是在跑,倒好象被她拽着,被她提着在飞。我不知道一个小女生怎会有这么大的勇气,这么大的力量。
到达目的地的时候,我看见她的额角漫溢着晶莹的汗珠。心竟有些疼惜,抽出白色的心心相印,想为她擦掉。久久捏在手中,结果往往会被自己的汗水打湿烂掉。再抽出一张的时候,被她发现,便被抓却过去直奔脸面,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羞怯。只是当我再次看她的时候,她便也会脸红,一下意识到男孩和女孩之间的什么似的,不好意思的转过头,避开我的眼神。
她为我挑拣装备的时候总是用食指在架子上一套一套的划过。蓝色,天蓝,黑色,灰黑,绿色,浅绿。然后她仰起头,眼光扫到一旁静坐的我说,你喜欢什么颜色。我说,灰色,想也没有想。灰色低调一直都是我沉郁性格的寄托,我不敢象别的男孩子那样过度的张扬。我是别人眼中的那种书呆子,只会学习,没有任何运动的阳光。
她一撅小嘴说,灰色不好。她继续用食指沿着一排排衣服清点,最后抽出了一套纯白的,她说,就它了,白色,干净明亮,活泼阳光,有运动的味道。
当我穿好从橱窗后面出来的时候,雪灵用手捂着张大的嘴巴,哇,原来你这么健康,这么帅气阳光。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骗我,但我的心很舒畅,就象长跑1500那样。于是,我们一起把那套衣服买下。回家的路上,我提着袋子,她还是习惯挽着我的右手。
晚上我再次试穿的时候,看见衣服上标着170,而我那时是165,直到现在我都无法明白为什么她那时会为我买下这个号码,象是在对我未来身材的定购。
转过弯道,过了直道,再过弯道,再到直道。我始终保持着第一的位置。虽她以前对我说过,长跑开始不要超之过急,跑得太快,重要的是调剂自己的呼吸。但现在既然她已在我的心中消亡,我又何必还要傻傻的去信她那荒谬的理由。
周围加油声不断涌起,并有众多的人呼喊着我的名字和我胸前的170。在这个地方我已小有名气,至少有很多单纯或是老成的男孩女孩知道我。我向他们艰难的挤出一点微笑。可脚下生风,顷刻我的眼中又燃起了她的影子,那龌龊男人的手已把她拦腰环抱。那亲昵暧昧让我的心生疼,那双手应该是我的手的,而不是那样一双众人皆知的骗子的脏手。长长的吸了一口气,周围的目光永远不懂我心中的伤悲,他们又何需懂。
我用牙咬住嘴唇,向刚才的白线踏去。这里的起点也是我几分钟后的终点。我想,自己只不过是在围着这条线拼命的跑,到最后又回到原点,什么也没有得到,什么也没有牵掣住。就象一场没有期限的爱情,到头来,你的手中握住的又是什么呢,沙子,泥土,还是心碎,或者是更加的痛苦寂寞.
◆第二圈:
我仍然象一匹白色的骏马,遥遥领先。
再次踏着白线的那一刻,我知道自己进入了第二圈。但在踏过的瞬间,我看到一片惨白的白月光,轻轻的抚照在校园后面那弯弯的河面。河水静静流动,我便和她相依着看星星眨眼。星星也是白色的吗?她问。我说,可能是吧。
麻木的思维让我想,自己到底喜欢什么颜色呢?白色,还是灰色,还是压根什么也不喜欢,我自己都很糊涂,又一模糊的概念,不想去思考,思考太多,超过脑袋的负荷就会感到疲倦疼痛。只知在此刻,我发现白色并不是雪灵所说的那样好看,干净明亮,活泼阳光,有运动的味道。
不是吗?
白色,那千变万化难以觉察的颜色,那么悠远。包容一切的起点,又仿佛暗藏杀机,在不断地孕育着即将死亡的终结。
高三的那次长跑,她在我跑完夺下第一的时候,搂着我,看着我痛苦的表情说,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小心惹对方生气,不小心走散,请记得这个白色的起点,我们会永远在这里等待对方的出现,不见不散。然后,她的清泪一滴一滴的滑落。
我第一次看着她那般柔弱,第一次明白女人是水做的,女人永远都是拿来男人疼惜保护的。我用手指为她把眼泪擦干,把她拥在怀里。我听见周围一片喝彩,一片欢呼。他们为我们的爱感动。
不见不散。不见不散。那深情的话语,简单的誓言,遮天闭日,排空而来,欲榨尽我最后一滴眼泪。那时,到了终点眼泪和微笑便是我最想得到的,那便是我生命的全部。今天,在我跑完的时候我不会再得到她的拥抱,而除了她任何人的拥抱我都不需要,别人的拥抱我很会感到恶心。
脚下,灰白暗红的跑道象一片汹涌的海水,渐次远去,被我抛在后面。那后面的距离何远,前方的距离何远,泪水的誓言会拯救我渐次呼吸困难的喉结吗。跑道上的我想。
转过一个弯,经过直道,再转过一个弯就又到了直道。我的呼吸已经开始有些憋屈厉害的感觉,我不敢张口,我害怕那干燥的风从我的口中疯狂的灌入,猛烈而无情意,残忍如刀口,就象是徒步走在沙漠,不敢张眼一样,那样是会流泪的,我知道。
我不再相信第一圈不要超之过急,跑得太快的话,却一直难以忘怀她说时的认真,那么刻心。印在岩石上的胎记,长在灵魂的深处无法抹杀.
我的头皮有些沉重,脚开始有些苯钝。我不知道,我生命的极限到底还有多远。呐喊加油声依旧,相对第一圈更加响亮。
我又看到了那白色的起跑线,白色的终点,象惨白的白月光轻轻抚照在校园后面那弯弯的河面。河水静静流动,我便和她相依着看星星眨眼。星星也是白色的吗?她问。我说,可能是吧。
◆第三圈:
我仍然象一匹白色的骏马,遥遥领先。
须臾的片刻,我感到脚步灌铅。我知道自己生命的极限快到了,却无一分恐惧,快乐反而爬满我的心房。我感到不解,对自己心绪的突变迷茫.
我把头仰向天空,那里除了白色的云,还有蓝色的天空。我想,白色并不是我生命唯一的色彩,我还可以让蓝色紫色黑色做我生命的底色和背景。
情深缘浅,曲终人散,对待感情我何来幽怨。尘沙干燥,让我的呼吸更加困难,灰色暗红的跑道让我已无法聆听身边呐喊加油的呼喊。我的名字,我的白马,我的170。这些符号都是虚无,都是无稽的玩笑。他们怎知这种真正飞奔的味道,这种呼吸倍受折磨的煎熬。
长跑本来就是痛苦的,只是每次跑的时候,她都会在终点等待,我便有了快乐的味道。而今天,我注定是要失败的,我已能够听见我身后那红背心上届冠军那顿重的呼吸,黑压压的向我压来。可是我没有绝望,我的思维胡乱清晰,脚步依然在飞快的提起,踏下,踏下,复又提起。
雪灵对我说过,当你到达极限的时候,你需要战胜的已不再是你的对手,而是你自己的心情,一个平缓良好的心情。
说这话是我高三的那个1500,我离170也只有一厘米的距离。就要到达她喜欢的那个高度。
事隔已经两个春夏,只有在跑道的我才真切的发现它的速度是那么的惊人,时间无痕,奔流奔流,物是人非。而直到现在,直到我的呼吸困难,体力已到了生命的极限的时候。我仍然清醒的记得那个和她相识的夜晚。高二圣诞节的时候,我一个人在莫大惨白的操场孤单的走来走去,远处有绚丽爆破的烟花。那粉红的艳丽将惨白的月光镀成淡红橙黄。我很想自己能够象别人一样飞奔在操场的正中,用脚踢飞那白色的足球,找到那种男孩子豪迈明快,阳光运动的味道。可自从初三从一楼摔下,脚骨撕裂,动了手术,医生叫我尽量不要做剧烈运动,就再也不敢大胆的飞奔,大胆的进球。我时常面对自己的爱好散失,自己无奈的颓弱,万分痛苦,默默流泪。
那晚,心再次沉落低谷,白天那些别人讥讽瞧不起的眼光在那一刻将我的心揪紧,不停地鞭打着我。不知何时,眼泪竟一滴滴落进那惨白的泥土,陷进灰白的月色。
她和我撞了一个正着,我一个趄趔,差点摔倒。我认识她,王老师体育班的,高挑的身材加美丽的脸蛋,绝非一般女子可比,她还是上届运动会100,400,1500的全能冠军,名字在校园早有流芳。
我怕她看到自己流泪的怯弱。她还是看到,她说你为什么哭了,我说没有。礼数过后,和她竟在跑道的旁边坐下,一起看那绚丽的烟花飞舞。
我说,你怎么不去参加狂欢而到这里来跑步呢!
她说,我不喜欢喧嚣,我喜欢安静的跑步,尤其是那种夜晚的风声,飞奔的时候,你会感到生命的真实美好,很舒畅。
鬼使神差,那晚,我陪她一圈一圈的奔跑着。我没有发现脚有丝毫的痛楚。累了,再次坐在场边,我把自己的故事对她讲了。她便咯咯的笑,穿过灰色的月光,第一次让我的心重新跳动。我说,一个男孩子哭了在女孩子眼里是不是一文不值的病夫。她说,不是,男孩子哭代表他的心中充满着爱,不哭的男孩子才是冷血的动物。
挥手离别的时候,她说,你的伤没有大碍的,多活动活动就没事了,重要的是战胜自己,还有心中的病魔。以后的每晚在这里等我,陪我一起跑好吗?
我只是点头,没有说话.
风灵动,看着她晚风中飘飞的长发,刹那间,心冲破黑夜的束缚,飞向无边的苍穹。我绕着操场又一次跑了五圈,瘫软在地。很疯狂而又舒畅的感觉,很久没有那么放肆的奔跑了。
第二晚,第三晚……,她开始永无休止地给我讲与意志有关的故事,并叫我记住海伦的这段话:
“Keeponbeginning,eachtimeyoufail,startalloveragain.Youwillgrowstrongereachtime,untilyoucandoandfinishwhatyoustartedouttodo.”
重要的是战胜自己心中的病魔,重要的是战胜自己。
这已是第三圈了,我不能减轻自己的脚步,感情的破灭,誓言的消亡,不能阻止我对她的深爱,对她没有恨,只有爱,是她帮我重新找回自己的,我想。
我身边的红背心已到了我的右边,隐约能够看到他那方型的大脸,满脸的汗珠。他是需要这个第一名的,哪怕只是小组,因为他是冠军,他是强人。他咬着牙,面目痛苦的想超越我。我的身体开始和他有着轻微的碰触。
场边的人群爆破,被我们并排的憿情点燃。他们开始疯狂,开始歇斯底里,开始起身,开始奔跑。
转过一个弯,经过直道,再转过一个弯就又到了直道。我又能感觉白线的温度了,我的心开始沸腾,脸面开始扭曲,牙咬上了嘴唇。可就在这时,红背心把我撞了一个踉跄的角度,我被他超越了,被他那比我厚实的肌肉超越。几厘米的失误,我知道我已经失败了,毫无悬念的退步。
我并没有完全放弃,在我第三次踏上白线的时候,我离大汉只有两米。裁判的枪声响起了,我知道这是最后一圈了。我需要疯狂的强劲的体力冲刺,一鼓作气完成它。
我看见那火药的弥烟腾腾伸空,罩住了她的身影。那龌龊肮脏的男人在拉动着她的手,在叫我的雪灵离开。而在她的眼中,我分明看到了泪水,泪水,大一运动会见到的那种。我知道,有些事情当她一旦进入那个怪圈就无法再脱身了,她一定也有她的苦楚。
有些失败是注定的,并不是随我们的心志意念去完成。我的心又一次冷了,意念一下败下阵来,走上直道,小小疏忽的一瞬间,那个纤弱的竹竿和又一大汉超越了我。
◆第四圈:
此时,我需要的是意念,是她的声音。可她的身影已被恶棍越拽越远。转过弯道,她就在我的背后,可我却不能回头。我只能冲,朝着白线冲。
雪灵,等等我,给我最后五十秒,四十秒。如果你们的比赛已经开始,我还没有赶到的话,请记得用心跑完前三圈,最后一圈的时候,我一定会在终点等你的。
这是去年大一时,她在公交车上给我的电话。我正站在检录处等她给我系那写着170的号码。
裁判一个劲的催促,我却把号码捏在手中。我要等到她的到来的。我不停的朝入口处张望,掂着脚尖。
她来了,背着大大的背包,一身乳白的运动装,双星球鞋。手中高举着一盒蒙牛牌的纯牛奶。
我说,你不是说堵车吗?怎么这么快?
呵呵,我有双脚啊,喏,跑过来的,别忘了我是1500的冠军哟。我为她理顺被风吹乱的长发,眼睛有些湿润。
你怎么又哭了。她说。因为我是懂得爱的男子啊,我俏皮地说。
呵呵,是吗?但以后没有我的日子记得坚强不要流泪,因为现在你已是170的男子了。她说。眼中有我第一次不懂的云朵飘过,那么深沉,那么忧愁。
裁判已经举起了旗帜。她一拍我胸前的白布,别让我失望哟,小马驹。
我说,Keeponbeginning,你的170不会让你失望的。
……
如果思念可以停止时间,可不可以让世界的变化再慢一点,发了疯的雄狮,咆哮着带动脚步的起落。我要战胜自己,我不能就此放弃,我是不会让她失望的,我想。
灰白暗红的跑道象一片汹涌的海水,渐次远去,再次被我抛在后面。
过了直道,又到了转弯。我疯狂的加速着,那个纤弱的竹竿很快就又到了我的背后。全场达到沸点,红色的旗帜乱成一片。
“加油,170,加油!”
我要穿越千年的誓言,百年的守侯。那沙漠缺水的徒步者开始最后起步。
近了,两百,一百,五十……
我象一台永动机拼命地往前,速度有增无减。而有些失败是注定的,并不是随我们的心志意念去完成。我的前面一直有着两个庞大粗壮的影子晃动,他们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,一样的发狂,并发出狂妄的叫喊。
还有十米的时候,我已看见那红色的丝带被别人撞破,然后轰然倒下,如此壮烈。人们蜂拥着围过去,潮水般。
我失败了,注定的。小组第三,总名次第七。
在我手指触摸到白线的时候,我轻松的站起,小微递过一瓶水,我视而不见。转身向操场的入口处跑出,后面失败的队员还有很多很多,他们黑压压的奔腾过来。人们看着我如飞的脚步,惊咋地看着我,他们说,这人不是疯了吧。我没有理睬,我只想看她最后一眼,哪怕一眼就足够。小微跟着追了过来,不停的呼唤着我的名字,转而却被我远远抛掉。
人群中,我奔跑着,继续的奔跑着。出了操场,出了绿荫,出了校口。她,依然无踪影。我终于再也跑不动,爬上天桥的最后一步阶梯时,面对不锈钢栏杆拉扯出的自己扭曲痛苦的表情,轰然倒下。那么沉闷笨重,犹如开天辟地的盘古,气势浩大,然后一摊烂泥。
夕阳垂暮,人群蚂蚁般过。我爬起,向着来的路蹒跚而行,我想我的生命中除了白色,还应有傍晚夕阳的血红。
走进校门的时候,我看见惨白的路灯把自己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,长到让自己不知道什么是痛苦,什么是疲倦,什么是爱情。
●终点:
爱情的起点便是终点,终点也便是起点,雪灵曾说。
夜色很浓,我叼一只烟,提一罐啤酒,蹲坐在白线。望着城市灯光霓虹的杰作,傻子般。操场遗留着白日喧嚣疯狂拼杀后的狼籍,颓废的承载着一次性杯子,纸屑,旗帜……,显得更加空旷寂寞。
从未感觉自己在别人的眼光中这般失败,这般无能,包括那些独啃书本的时光也未如此颓败过。我不想自己曾因她而重新站起,在足球场地奔跑这么多年,不想自己曾在长跑1500中狂妄的奔跑过,这一些我什么都不想,我只想还是高二那个和她初始的夜晚,回到那个爱情的原点。而时间不会倒流。
有人说:爱情如长跑,都必须经受时间痛苦的煎熬,只有在到达终点的时候,你才会感受到甜蜜的味道。长跑痛苦,但它战胜的是自己,只要希望得到的是自己所希望得到,不管怎样,只要到了终点,你都是甜蜜开心的。而爱情不一样,那海誓山盟,天长地久的爬涉,有时真的只是一句骗人的谎话而已,谎话倒罢,更甚的是她会让你再也没有机会轻易的忘记一个人,轻易的爬起有勇气再去奔跑……
对于今天的结果,在别人的眼中或许是一种失败。而小组第三,总名次第七对我来说已很满意,毕竟我是带着一颗诀别的心在爱的跑道上飞行。
晚风吹来,阴冷刺骨。我知道自己没有了你,我还是我,我还是会喜欢长跑那种淋漓舒畅的感觉。雪灵,我放得下爱情,只是放不下你,因为我知道你身边的男子已经在这学院有了三个和你一样的女子,他只不过是一个喜欢用钱说话的伪君子。在他环抱住你的腰之前,我分明看到他把一个又一个和你一样清醇的女子从本田的玻窗塞入,永无愧疚疲倦的神色。
我的终点是起点,起点也便是终点。捻灭烟头,把啤酒罐扔向粉红的天空,我开始重新的奔跑,重新感受她第一次陪我奔跑的晚风,那烟花绚丽,印着我们灿烂的微笑。
雪灵,我会在白色的起点等你的。你说过,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小心惹对方生气,不小心走散,请记得这个白色的起点,我们会永远在这里等待对方的出现,不见不散。雪灵,我们说好不见不散的,此时,虽只我一个人孤单的眼泪在一滴一滴滑落,但我仍会在这里永远等下去,相信他会等到那另一滴眼泪和他亲密的汇合。
雪灵,我知道我已是170的男子,没有你的日子我会记得坚强不流泪。可不知是爱还是地心引力作怪,泪还是掉了,你不会笑话我吧,你喜欢的170,你买下的那匹喜欢长跑1500的白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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