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吟

智库作文
2018-04-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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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躺在床上,看窗外死黑的苍穹中闪烁着的星子。它们就像是幽灵们犀利的目光,穿过稀薄的轻云,再透过了卧室的透明的玻璃窗户,直入我的屋子来。我曾认为在这样的夜晚关掉电灯,躺到床上看外面的夜色会是一件很优雅的事,会有无尽的诗意和浪漫的气息弥散在我身旁的。然而不料,今晚的夜色竟是如此的糟糕,直叫我想起书中描述的恶鬼的凶相来。啊啊,其实看美景也是需要一个好的心绪的。

我缓缓闭上眼睛,等待着睡意的来临,反而越加地清醒了。这时我听到我家花狗在“呜呜”地叫。啊,起风了,它大概冷。接着我又听见秋风袭过松枝的声音,掠过立在田里那萧索的稻草人的声音,扫落梧桐叶落在母亲怀里的声音……

孤独的我被寂静的气氛所包围。

我打开电灯到窗前的书桌旁坐下,翻开莎士比亚的喜剧,却怎么也不能使紧锁的眉舒展开来,反倒比看悲剧的心情更糟。把窗户半开着,清风便从耳边滑过,呼呼作响,如同死亡之前的呻吟。

我在纸上写下:孤独而寂寞的夜,静听风吟。

静听风吟,它勾起我的心事。

我想起了初中时代的朋友们:阿伟,老表,强子,雷公。而今他们都在遥远的异地求学,或许他们被烦忙的功课所累,正以美梦将其冲淡。我想,偶尔在他们的梦中大抵也会有我的出现。啊,他们可能有了新的朋友,已经把我忘却。但他们的音容笑貌,却时而在我的眼前浮现。

阿伟为人正直,说话干净,是我初中时期最好的朋友。

初三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我与阿伟总有说不完的话。我们躲在被窝里说,里面缺氧,而且很热,弄得大汗淋漓。许多次被查夜的老师逮住过,罚我们起床围着操场跑八圈,我的长跑成绩渐渐好起来。但我们跑完后回床上继续说,因时间太晚老师就不会复查了,这样顶保险的。

他的个头与我相差无几,但看起来比我成熟得多,他嘴角胡须的颜色渐渐浓起来。这意味着他正在从男孩向着男人过渡。在这个奇怪的过渡时期,心里头总要去乱想点什么,引得心儿狂跳不已,阿伟也没能逃脱掉。不错,他恋爱了,确切地说是他爱上别人了。那女孩儿不错的,长相虽生得一般,但小嘴很伶俐,从早到晚说个不休,声音也很好听。我与她很相熟,所以理所当然地成了他们的“中间人”。晚上阿伟在被窝里迟疑许久,终于将攥在手中已久的被汗水打湿了的纸条递给我,问我那女孩如何。我说很不错呀,你和她一起一定快乐死你。他又问我她漂亮吗?我说不太漂亮,不过倒是很活泼可爱。阿伟听了窃喜不已。但不料我的话被查夜的老师听见。她用手电筒在我眼前晃晃说:“活泼可爱,不会吧?”然后像小鸟一样快活地飞走了。她没罚我跑步,使我很纳闷。阿伟告诉我那老师刚才是误解了我的话。我恍然大悟。其实那老师也不错,只是太凶了点,有一回她把我的耳朵拧出血了。

当我把那张小纸条递给那女孩儿时竟脸红了,好像是我向她表白。后来阿伟又写了几张让我交给女孩儿,可惜没任何反应。后来猜想可能因为她还没进入青春期。阿伟伤感得不行,两三天好像瘦了不少。我为他干着急,盼望女孩儿长快些。

后来我就搬到姑姑家去住了。

高中我们不同校,约好一月通一次信。起先我倒能如期收到他的信,可后来却少了。这回离我给他寄信已快一学期了,还不见他的音讯。他大概学习赶得紧,没什么闲功夫了。可我仍是天天期待着。

老表纯粹还是个孩子。大眼睛,娃娃脸。他给我最深的印象是声音很大,上课时他回答问题声音最大,但往往是答错,引得同学们哄笑,连老师有时也忍不住,因为他所犯皆为小孩尽知的错。但他自己却从不见怪,更不脸红,一副安然自若状。还有他的耳朵,一逢冬季是必然要冻的,有些像香肠的颜色。冬季将至,他大概正担心。

初中毕业后他在亲戚开的网吧里做事。这正合了他的胃口,想必天天都是开心的,喜得什么都忘净了,连信都不给我写。日后见了一定要好好揍他小子一顿,顶好要在冬季,好搓他耳朵。这是他最怕的。

强子正如他的名字,很强壮。我与他比过,个头虽高出他不少,单挑却不是他对手。他上初一时就以踢断初三一班“小霸王”的腿出了名。我虽斗不过他,但他却很礼貌地叫我“亭哥”,他是第一个这么叫我的人,让我听了心里特舒服。他唯一的毛病就是爱笑我“色鬼”,弄得我不敢多看女生,而女生也往往见了我就色变。可惜我忘了最初为什么他要这么取笑我。

听说他现在正在学医。我知道学医是马虎不得的。所以我从不因他迟迟不给我来信而怨恨。

雷公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黑得像非洲超人,相反,他很白净。有时我们管他叫“小白脸”,但他不生气。他平时有些贪玩,学习也懒散。临近中考,他猛然发奋,“皇天不负有心人”,后来他进了省重点。

自从上高中就再没他的消息了。想必他发奋惯了,一心想着要冲进清华北大之门?忘了我这个朋友倒也情有可原。

他们此刻大约已经睡熟。但我却毫无睡意,想着从前的事,写着无聊的东西,听风。

静听风吟,它勾起我的心事。

我想起我那远在上海的亲人。

我对于父亲以及父亲对于我的印象大概不很深。我有些担心这句话有一天被他看见,引得他不高兴。所以我补充一点,他是了解我的。当然,能这么说,也证明我了解他。可能你会奇怪:印象不很深却能相互了解?

我从小到现在与父亲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不足一年。每次我们两人在一起时总是无话可说。我和他一样,很不健谈。我妈说这是我与他唯一相似之处。不过他对我的教育及关爱却是有的,而且不同于一般。他不仅从未打过我,连大话却也不曾说过,只是很耐心地教我,讲些听不懂的道理。我还很小时他就要我练字。他走了我仍得写,而且不能马虎,因为他下次回来要检查的。我从没有过拖欠的事故,所以就不知拖欠的后果了。所以我以为父亲从不打骂我的主要原因还在于我听话。但姐姐不太听话,却也从未有受训挨打的历史。父亲见我硬笔写得可以了,又要我练软笔,还专门为我买来毛笔和字帖。我依旧照办,他见我日益好起来的字就很满意地笑了。他那样好看的笑是不常有的。

如今父亲知道我爱写东西,非常支持。这是他青少年时代的梦,但因故未遂。他不惜把自己当年的书全给了我看,还让我去买了不少来看。当我把发表了的东西一一向他寄去时,他看后很高兴地笑了。这是母亲告诉我的。他现在从不管我写字如何,因为他知道我能认真写了。他说字写得好又能怎样,要写出不错的文章才叫好。

我猛然觉得已许久不曾听见父亲的话语了,我多想见他给我笑。然而他工作太忙了,不仅不能常在我面前笑,而且连太多在一起的时间也没有了。但他不懂事的孩子在这夜里是在怨什么?啊啊,我好悔上面的有些文字。

我妈很爱我,我也同样挺爱她。

很小的时候我总以为她很凶。经常骂我,动不动就打人,以致我曾经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她儿子。后来我稍大些,她就不再说我什么,只讲些小小的道理来听。现在呢,虽不讲什么道理,却又开始唠叨起来,譬如学习与生活怎样,别抽烟喝酒,别交女朋友等等。总之每次打电话都说些我认为没必要的话,但我渐渐喜欢上她的唠叨,觉得很亲切、温暖。有时她问我恨不恨她以前对我老那么凶,我说没关系啦,正是你的呵护,才让我这么乖。她听后笑了,说其实我是把你打傻了。

有一回我得了重病,住进医院。她就整天陪在身边,我每次夜深醒来总能见她那布满血丝的然而很有神的眼睛。几天下来,她瘦了许多,眼睛周围也黑了个窝。我看着她就哭了,无声地倾泻着泪。我不能自己动手吃饭,她便拿了勺子来喂我,那样吃饭真是特香。有时我还愿以重病来换得那至高至纯的爱,可遭罪的是她呀!我对她说:“妈,你别那么爱我,我怕你老得太快了。”她却说:“我不爱你,难道要爱别人的孩子去不成?”

可是我妈走了,和父亲在一起。这样叫我学会了独立,但我也缺少了不少的东西。有得有失是正常的。但在今夜我发现自己不太正常了,在别人都已睡熟的时候我却在这儿听风。我不否认,我越来越沉默了,我感到孤独。

我的目光注意到书桌上一本相册,于是信手翻翻看看。最后一张是我姐与她女儿畅畅的合影。我的目光久久不移,看着她的样子,我似乎也感受到了她当时的幸福。这大概因为我与她姐弟情深之故。

熟识我们的人都说像这姐弟俩这么好的,现在可不多了。是的,姐爱我,我知道,我也爱她。

只有我与她两人在一起的日子里,她不仅是我姐,也是我的老师。在学校我冷,她就放下工作给我送来衣服,而且带些我爱吃的东西。同学都羡慕我有这么一个好姐姐,我也自豪而开心。有的我不懂的英文她也可以讲给我听,说来很怪,她讲的往往比老师所讲的更易接受。

在她决意离开我去上海的那天晚上,她对我说了许多许多,但我一句也没听进去。我真觉得她与妈原来是那么相似。我笑她像个老太婆,她却严肃地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,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,这是对你的自理能力的最好的考验。

我笑着一一应答了,可心里却特难过。躺在床上时我哭了,翌日清晨我老早就去了学校,我怕见到她远去的背影,我会再流泪。

我但愿她此刻已经睡熟了,旁侧还依偎着可爱的小畅畅,那样真是好极了。我情愿她的梦里不会有我,没有我孤独而寂寞的身影让她牵挂。

但我心里怎能没有他们?我最亲的人啊!我忽然感到我的眼泪滴到纸上,落进我的心底,发出浑厚的声音。

静听风吟,它勾起我的心事。

我说过我是个孤独的人,我寂寞,不然我也不会在这样的夜里写这样的东西。

卧室的灯忽然熄灭,停电了,四周黑极了。

已没了星子的闪烁,黑成一片墨色,风却没有停住。我听见它袭过松枝的声音,掠过立在田里的萧瑟稻草人的声音,扫落梧桐叶落在母亲怀里的声音,但花狗已经睡熟好久了……

我又把刚才想的通通想了一回:阿伟,老表,强子,雷公,还有我远在上海的家人。他们早睡了,做着各自的梦。我祝他们晚安,祝他们睡得香甜,祝他们即将拥有美好的一天。

可我的心情并没为此好一些。外面的风让我感到刺耳,我更加难过了。这样的夜,我不能入睡。

啊啊,听这风。它这样呼呼作响,如同死亡之前的呻吟。

我打开了窗户,风便跑来肆虐我的肌肤。桌上那张“孤独而寂寞的夜,静听风吟”的纸翩然飘荡起来,我觉得它好孤独!然后,依旧那么孤独地随风而逝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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