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出生在浙江温州,从小爸爸就不停地对我说着“我们的老家在东北,在哈尔滨”这样的话。小时候傻,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。
那一年,是我第三次去奶奶家,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,每次想起来,那大雷雨中的景象还是格外清晰。
那个暑假的下午,伯父开车带着我们,刚到奶奶家门口,谁都没来得及高兴呢,就下起了大雨。霎时间雷声大作,黑云从东北角直压过去,一会就遮住了整片天空。天色黑的真是吓人,那白亮亮的大雨点是我从来没见过的,打在脸上可真疼。我们赶紧跑到房子里。
外面的雨声非常大,我根本来不及在意家里的那些人,只顾朝着窗外看这“黑沉沉的白天”:乌黑的云彩朝西南快速地翻滚过去,雷声炸开的声音绝对比我来时乘的火车响,又响又脆,接连不断。这里的云彩好像比飞机飞的还快,刚才大大的雨点现在变成了哗哗啦啦的瀑布,从窗户淌下去,简直太神奇了!
要不是被爸爸拽过去,呵斥我没礼貌,我肯定还要张着嘴巴看下去。
给奶奶问过好,屋子里陌生的七八个人就都没印象了。等我在爸爸的带领下一个一个问候好了,再回头朝窗户外看去的时候——大雨不见了,云彩也稀稀拉拉的没几块了,太阳就呆在窗户的右上角乐呵呵地笑。
我出来看了又看,雨真的停了,再望望远方,无际的田野,完全是绿的海洋。道路上连一座高山都没有,我扭头问屋里的奶奶:
“奶奶,雨怎么没了?那条道路的尽头是什么呢?”奶奶笑了笑说:“我大孙子想去看看?要不现在就去?”我高兴的跳了起来说:“现在就去!”
雨水冲去了路上的浮土,硬硬的路面上有些滑,路两边的排水沟全是快速流动的泥水,我和奶奶小心地走着,一路呼吸着带着香味的空气,感觉分外舒服,身子都轻快了许多。
道路似乎越来越窄了,本来能容得下两辆车的路,现在只能容得下一辆车了。渐渐连一辆车好像也通不过了,而且路面也变得坑坑洼洼的,积水多了起来。
走了将近两公里吧,路更加难走了,路两边的高个子的庄稼东倒西歪的,有些人在拿着铁锹给植物培土,有人穿着雨鞋,好几个人都光着脚丫在田垄里走来走去,衣裳全湿乎乎的。奶奶一路根这些人打着招呼,一路也乐呵呵地说“我大孙子回来了”,再忙不迭地回答我各种各样的问题,哪里是玉米,哪里是高粱,大豆长在土里还是树上。
我们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大片低矮些的田地。奶奶说:“这地方路不好,是河套开出来的地,这些田全都是我们家的……雨急,它们很矮,都没倒下。我可不是带你来玩的,是来看看这稻子"仆秧"了没有……你猜这么多有几亩……对了,差不多四十亩……”
我听爸爸说过不止一次,奶奶六十多岁了,带着婶婶养活生病的叔叔和上学的姐姐,从来不需要别人帮助,自己种了很多田,非常辛苦。
今天亲眼看见这么漫无边际的稻田,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,奶奶和婶婶这么瘦弱,她们是怎么种地,怎么收割的,我似乎一下子理解了,爸爸为什么那么爱自己的妈妈,那么爱自己的老家。
我站在奶奶身边,抬脸看着瘦弱的,走路略有些斜肩的奶奶,觉得分外骄傲——我是她的孙子!
天又渐渐的暗了下来,乌云又一次卷了过来,狂风大作,大雨倾盆,雨被吹得都是横着飞过来的。我和奶奶下意识地向原路跑回去,雨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,不断地打在我和奶奶身上。
路又窄又泥泞,我好几次滑倒了。奶奶不由分说抱起了我,又不知怎么一甩手,就把我背在了她的后背上。为了不影响奶奶走路,我不挣扎,安静地贴在她的后背上。
这不是奶奶第一次背我,但这次不一样。这次我长大了,我都十岁了。我明显地感觉到奶奶的背特别温暖,特别宽厚,我贴在奶奶的背上,享受那美好的血脉亲情,完全忘记了身外的倾盆大雨!
如今十二岁的我,动笔记下这份两年前开始的思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