荒烬余音

那个城市应该是一个天堂，可以在细雨中欣赏绚烂的烟火，可以在蜿蜒小路上看桂花下起雨，可以看着别人的爱恋独自恋爱。

那个城市应该是一个地狱，每天都要痛苦地去欣赏别人的幸福，还要忍受冬雨无聊的袭击与折磨。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，明明很失败，还要装作很洒脱，真TMD受不了。

白天我是一个仙女，做着所谓的乐事，享受着所谓的幸福；夜里我就是一个无头鬼，彻彻底底地颓废，蓬头乱发，像一个十足的死鬼。

我一直想把林乐雨给杀掉，然后再自杀，但我做不到。我知道我很贱，但我不想别人也这样说我。

刚来大学那会儿，我是何等的风光。宿舍的电话总是响个不停，军训场地的旁边也经常会有一群无聊的学长在起哄。我不是一个高傲的人，不会像别人那样趾高气扬。我也不是一个随便的人，不会像有些人那样去犯贱，故意引诱别人还装作很纯情。而现在我却是人比黄花瘦。

我认真地去做每一件事，别人却说我装；我极力地去和每个人交朋友，却全是别人鄙视的目光。我真想大声地告诉所有的人：请不要把我当风尘女子看。

小夏是个很好的女孩，她会很快乐地告诉我哪个字发音不正确，不是别人轻视的目光，真的不是。因为我看到她说话时灿烂的笑容。

从那一刻起，开始有个声音：小夏，我爱你。在我心中生根发芽。

疯狂的台风过后就是灿烂的阳光。我是一个很和善的人，朋友也像雨后的春笋一样。我想并不是别人难以接触，只是大多数人不愿和陌生人说话而已。

小夏是一个有爱情滋润的人，不像我，只有一个空壳而已，渴望爱情，却总是在恐惧。我都他妈的嫌我丢人。

小夏的男朋友大我们一届，他是一个帅气的欠揍的大叔级人物。每次看到他和小夏在我面前暧昧的样子，我就有种想要揍他们的冲动。小夏总是娇滴滴地叫他大叔以至于我到很久以后才知道他叫奚志标，真他妈的恶心，我还叫标志呢。

一个七年的朋友发短信要和我绝交。我正要解释时，接到他打来的电话。

你为什么不给我回短信？

我……

我们绝交吧！你，我高攀不起。

我……呵呵，无所谓。

挂掉电话的那一刻，我哇的一下哭出声。全食堂的人都在看我，他们的惊讶程度不亚于看到一个肥猪飞上天。

小夏刚塞进嘴里的食物喷得到处都是。她惊讶地问我发生什么了。看着她那个惊恐的样子，我就知道她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丫头。

有个朋友跟我绝交了……

我是真的伤心了，说话都很困难。

为什么？

他给我发了好几次短信，我都没有回。

那你不会告诉他，你这几天很忙吗？

我从来都不会向别人解释什么，也不习惯。

晕，什么朋友啊，不要搭理他……

以我一个男生的身份，我敢说，是他太在乎你了。所以你不能放弃，要挽留……

晕，你是谁啊？这里有你发言的权利吗？

我应声扭头，看到邻桌的一个男孩子，在对我们笑。我拉了一下小夏让她不要再说下去。

哦，谢谢，我对丢失的东西从来都不会去挽留。有伤痕的东西，就会有痛苦的回忆。把一些支离破碎的东西合在一起，会有裂痕，不会像过去那样完美了。

晕，你和一个陌生人有什么好说的，吃你的粮食吧！

我对他笑笑，开始吃我的粮食。但那些粮食做得太咸，让我难以下咽。

夜里躲在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。开始回忆一些往事，开始把过去的一切碎片往一起拼凑，猛然感觉一切都太过于虚无缥缈，太过于幻想化。

曾经要把他当做我一辈子的好朋友，可说散就散了。都说时间可以说明一切，可时间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。嘴上笑着说，无所谓，可心里怎么想只有自己知道。毕竟是七年的朋友啊，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呢。可断了的线，再接上就会有结，让人怎么看怎么不舒服。

手机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地发亮，那是在提醒我有短信来了。

听小夏说，你今天很郁闷。没有那个必要，想开点，实在不行，我请你吃饭，怎么样，够大方的吧。

是奚志标发来的短信。

小心被小夏知道有你好果子吃。我没事，有点困了想早点睡了。不过还是要谢谢你。

回短信后就顺手将手机关掉，开始听一个点歌的节目。突然听到那个DJ在读我的短信。

尾号是462的一个朋友说她想听汪峰的《怒放的生命》，问我能否满足她的这个愿望。我想对这个朋友说，如果你常听我们的节目的话，你就知道我……

他突然停顿下来，我想他是在给我找歌吧。

你就知道我不会满足你的要求的，因为我们都是在节目开始前已安排好的。

晕，这人真垃圾。摘掉耳机，迷迷糊糊竟然睡着了。

一大早，小夏就把我叫醒，说是要去灵峰赏梅。我眼都没有睁开就又倒下，真的有点累，也不想去当电灯泡。

下午，宿舍的电话一次一次地不知疲倦地响起，停下，又响起。拿起电话，那头传来志标的声音。

我和夏夏在西湖等你，快点过来。

你们不是去赏梅了吗，怎么又跑到西湖去了？

不要管那么多了，来就好了……

电话的忙音开始弥漫开来。

我迅速穿好衣服，准备去西湖找他们。我知道小夏的脾气，等不到我，她是不会离开的。

走出门才知道外面正下着大雨。真想不通他们这样的天气跑到外面有什么好浪漫的。

远远的只看到志标一个人站在前方傻笑，却不见小夏的身影。

你可算来了，等你老半天了……

小夏呢，你们不是在一起吗？

哦，没有。早起雨下得太大，她就去图书馆了。我正好来市里有事情，顺便请你吃饭……

我看不用了，我想早点回去……

不着急，等雨小点再走。

我一向是一个主观意志坚定的人，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竟然动摇了。

那一晚，我没有回去。

我们吃完粮食时已是晚上八点多。奚志标说回去的末班车是在七点开走。我笑着摇摇头表示无奈。他说，既然回不去就去KTV好了。我是一个大一新生，什么都不知道。面对眼前的这个学长，充满信任。而心中的那份好奇心促使我想体味一下外面的花花绿绿。

那一夜是我这一生中最疯狂的一夜。我肆无忌惮地喊，歇斯底里地唱，而不用去担心别人的眼光。几天来的压抑、痛楚，慢慢地慢慢地发泄而出，直到最后流着泪倒在那里就睡着。

一夜都很安静，好久都没有这样享受夜的孤寂。

感觉脸上不断有热气袭来，睁开眼后看到，奚志标正抱着我，而他的嘴贴着我的脸。

感觉自己真的很贱，我没有拒绝他，任由他继续他的疯狂。直到这时我才发现，我一直都很喜欢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和嘴里那浓浓的烈酒的气息。我忘了小夏，也忘了自己是谁。

走到宿舍楼下，远远地就见小夏站在那里。

你昨晚去哪里了？一夜都没有消息，让人担心死了。

看着她通红的眼，我知道她一夜都没有睡。我抱住她，想告诉她所有的一切，可抱住她的那一刻就什么也说不出，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。

我，我去市里见一个同学，到车站时已经八点多了，错过了末班车。

我发现自己原来是会撒谎的，而且是登峰造极。

傻死了，末班车是九点多。再怎么说也应该带上手机啊……

她在说什么我不知道，只知道末班车是九点而不是七点。

回去后，小夏很快就睡着，而我怎么也睡不着。她开始说梦话，像一个可爱的小孩子……

奇怪，志标的手机总是关机，而燕北也一夜不知去向。错过了末班车可以，千万不要错过了最好的东西。

志标还是像以前一样跟我说笑，而我却再也回不到过去。

星期天我和小夏看到有很多人拥挤在体育馆门前，走过去看才知道是有人在签名售书，再仔细看，原来是那天在食堂的那个男生。

在他把书递给我时，笑容僵在脸上。我看得出他的惊讶。他又把书拿回去，写了些什么。笑笑后，开始和别人打招呼。

小夏开始和我开玩笑：燕北，我有种感觉。那小子喜欢你，你真有艳福，那人有才气又长得帅，羡慕啊。要不咱们换换？你要奚志标，我要他。

我的脸开始发烫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
开玩笑，又不是说真的，我不会抢你的罗密欧的，再说了，我还舍不得俺家那一位呢。

听到她哈哈大笑的声音，我感觉她是在警告我什么似的。

看到那本书后，我知道它的作者叫林乐雨，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，写一些哀而不伤的文字，听一些介于情歌和摇滚之间的歌曲。我发现自己还是很喜欢他的文章的。喜欢里面透出的那种忧郁和哀伤，以致让自己深陷而不能退出。人往往在穷途末路时才想到后悔，而我只有到后悔时才想到穷途末路。

看到最后一页时，我拨通那页上的一组数字。短暂的忙音后传来的是颇具诱惑力的嗓音。

你好，读完你的书，感觉你太伤感，男生不应该那么多愁善感的，要敢爱敢恨，拿得起放得下。

呵呵，谢谢。我知道你会打电话来，所以就留在最后一页。你叫燕北吧，很高兴能和你做朋友……

我没有听他说完就把电话挂掉，因为我看到志标在楼下朝我挥手。

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，真的是没有办法。

被小夏看到对我们都不好，就把那晚当做一个美丽的错误吧……

我的话没有说完，因为手被他牵住的那一刻，就再也说不下去。

我那夜又没有回去，躺在他的怀里在UME看通宵电影。人越来越少，他把我的手机关掉，和我抱在一起。在二月杭州寒冷的季节里，真的很温暖。我忘记了小夏，忘记了自己，忘记了那些伤感的文字，也忘记了眼前的这个人是谁。因为没有什么比温暖的感觉更好。真的想让时间停止，但自己明白那只是幻想。一个人不应该总生活在幻想的世界里，那样太过轻松，太具挑战性。

早晨回去时没有看到小夏，室友说她昨晚去UME看电影了。

我打开手机，看着短信一个接一个地进来，全是小夏的。

燕北啊，找你怎么也找不着，大叔也找不着，一个人实在没有意思，我去UME了……

时间：下午五点。

燕北啊，电影很好看，就是情侣太多，他们都不把我这个灯泡放在眼里，郁闷，你要在多好啊……

……

我再也看不下去。

再一次看到小夏时，我决定要和大叔做个了结。让过去的过去，让将要来的都远离。

小夏还是一样地说笑，给我讲有人在宿舍楼下牵手，在UME拥抱接吻，讲灯亮起时那些情侣尴尬的表情。

我笑，我笑，我除了笑还能干什么？

我手机24小时关机，想断绝一切联系，安静一段时间。

一下变得很孤单，我不再像过去那样夹在他们中间，渐渐地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。小夏要我和他们一起吃饭，我总是千方百计地寻找借口推脱。大叔见到我总是欲言又止，我理解他，总是笑笑就走开。我不想打扰原本和谐平静的生活。一切的一切本是错误，就不要让它发展下去。

每天都很无聊地过，我想找份工作来充实自己。我突然想到做校报主编的林乐雨。

好久都没有开手机，打开时，信息提示音不断响起，全是大叔的。

我挨个地删除，一个也没有看。我怕看后会动摇，让一切都不再那么完美。

这时我才知道，原来删除也是个痛心的过程，而且很累人。

我拨通电话，没有考虑对错或应该与否。

林乐雨吗？今天看你们的招聘启示，我想加入。

好的，那你周六过来面试。

好的，谢谢啊。

挂掉电话，顿觉几分轻松，以后就有充足的理由避开大叔和小夏了。

面试那天，小夏正在隔壁的教室补考。出来后四目相对，我说我们去喝酒吧，就我们俩。她笑着点头，很美的笑容。

那天喝得晕天转地，不知怎么回的宿舍。猛然间好像回到过去，记得那时我们也是这个样，满大街地说对方的隐私，满大街地说脏话。饭店的阿姨给校领导打电话，结果是我们的档案里写着留校查看。别人骂我们不要脸，我们却一笑了之。

加入编辑部后，生活一下忙碌起来很多，每天都在看、写、改稿子。和乐雨在一起的时间开始越来越多，而大叔好像在逐渐淡出我的生活。他和小夏每次找我吃饭时，我都说很忙。小夏笑，他笑，我也笑，而身旁的乐雨也在笑。

当乐雨吻我时，我决定要和他交往，虽然我从来都没有对他动过心。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，就像我的爷爷和奶奶，他们结婚前面都没有见过，不也是爱了一辈子吗？

我和乐雨在一起，大叔和小夏在一起。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最完美的结局，可你们全都错了。因为你们忘了，残缺的才是最完美的。

我们大三的末尾，也就是大叔和乐雨离开的时候。说实话，我的心里一刻都没有忘记KTV，没有忘记UME。所以在他们走的前一个下午，我还是拨通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电话号码。

那一夜是我第三次夜不归宿，可也是我一生的不归。

在UME，我们只是紧紧地抱着，好像一会儿过后就是世界末日，再也没有在一起的机会了。他太过于用力，让我的眼泪溢满双眼。他突然拉起我跑出电影院，满大街地跑，不知道跑了多久，直到累得谁也再迈不开步子，站在一个黑糊糊的街道上看着对方呵呵傻笑。

他说，他想去厕所，让我站在原地不要动，要不然会走丢失。

我想告诉他，我怕黑。他却走丢在黑色里。好久他都没有回来，我开始走动，恐惧让我忘记了一切。黑色中有人走动的声音，我高兴地扑上去，闻到夜色里有酒的芬芳。

骗人，你不是要上厕所吗？哪来的满身酒气……

我被紧紧地抱住，说话的力气都没有。猛然间，我知道他不是我要等的那个他。因为从远处经过的汽车留下的微弱的光，让我看到我的那个他，就站在离我的不远处。我喊叫，没有人说话。我知道是自己的声音太小。我拼命地喊叫，却听到我衣服撕裂的声音。那是我一生中听到的最为震撼的声音，因为它划破了夜的寂静，划碎了我的心。

早晨的阳光出乎意料的毒，附近的居民开始开门买早点或晨练。有人尖叫的声音，我想告诉他，那样不好。因为它会打破早晨所独有的安静，会打扰习惯睡懒觉的人。围观的人越来越多。有的说，这孩子真可怜；有的说，他听到昨夜有人喊叫的声音；还有的说，说什么？说什么，我也不知道了。

小夏挤过人群，抱住我，不停地哭，不停地整理我那早已碎裂成片的衣服。

乐雨把我抱上一辆TAXI，我闭着眼靠在小夏的肩膀上。一切的一切在头脑中逐渐地迷离起来。

我让你站在原地不要动，你怎么那么不听话。回来找你怎么也找不着……

我抬起头看大叔，他还是那么帅，那么吸引人。我笑笑，又闭上眼。我没有告诉他，在微弱灯光下站在墙脚的那个他，也没有说我离原地没有十步远。

眼睁的太久，就会有太多的渣滓进入。所以等到闭上时，就必须排出里面的液体。

乐雨把我揽进怀里，我把他推开。告诉他，我从没有喜欢过他，也没有办法喜欢上他。

他还是把我从小夏的肩膀上揽过去。我说，你看到我脚上的鞋了吗？它上面有个很大的口子，那就叫破鞋，我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扔掉。我就是那个破鞋，而你们都应该是那个我。

他紧紧地抱住我，说不在乎。我告诉他，话说得太真就是假话。

第二天，在室友的鼾声中，我悄悄地离开。我知道大叔和乐雨也会在这一天离开。他们是毕业，而我是逃离。

很久以后，小夏和她的同事来我所工作的KTV唱歌。四目相对，竟然陌生得很。

为什么会突然不辞而别？

怕乐雨会左右为难，怕流言蜚语，怕……怕很多。对不起小夏，我骗了你那么多……

不要说了，都过去了。其实你不会撒谎，一点都不会，笨得要命。那天早上，我从你身上闻到了大叔的味道，但不确定，确切地说是不相信，但你的说话让我确定了。因为你曾说过杭州没有同学，而且你说话时慌张并断断续续。

乐雨，现在过得怎么样？我问得有点没有底气。

他找了你两年，没有找到。现在刚处了一个女朋友，他和我是同事，一会儿就会来。上天真会捉弄人，一个城市苦苦找了两年，竟然没有找到。

你呢，你怎么样？还和大叔在一起吗？

不了，早不了。你走的那天，我说是他害的你，打了他一耳光。他走后就再也没有来找过我。

我拿出手机让小夏看一条很久前的短信。那是那天我在删除时，不小心按下保存键，保存下来的。

短信里说：我最恨背叛我的人，每个背叛我的人都不会有好的下场……

小夏泪流满面地说，只有我最明白，其实你的心一直都没有背叛过他，只是你不想破坏我们而已。

我帮她拭去眼角的液体，告诉她其实一切都无所谓。

小夏，我给你唱首歌好吗？

她笑着点头，就像大学时一样。

我会好好的，花还香香的，世界一直去，回忆真美丽……是爱情的友情的都可以，那是我心中的幸福……

夏夏，都在等你一个人，快……

我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，回头的同时也打断了他的声音。

眼中逐渐迷离起的那个身影分明是我的学长林乐雨。

我看得出他的惊讶和尴尬，忙把话筒丢在地上，说，我还忙，你们玩，有时间再聊。

再次经过他们的包间时听到一群人在说：乐雨和小夏马上要结婚了，是不是应该来个情歌对唱啊……

第二天，坐上了北上的火车，我想这次真的应该淡出他们的生活了。因为，燕子终究是要北归的，等到下一个要南下的季节时，我想它已经老得没有飞的力量了，只能看着别的燕子远去的背影，幻想自己如果能飞上天那该多好。

闭上眼，就会想到小夏会去找我，可我早已不见踪影；打我的电话，却已出了服务区……

人不应该老生活在幻想中，可睁开眼，却看到走廊尽头那个熟悉的身影……